主将离营回京面圣,留守将领负责营中要务,事关重大。
因而李冲告知周九明之后,周九明父子亲自前来面见阮万钧,接令,以及听阮万钧吩咐要紧之事。
待吩咐完了,周九明带着儿子周运恭敬地退出。
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,周运冷冷道:“回京受封受赏他去,在营中风吹日晒雨淋就得我们来。
听他的意思,那个廖自鸣也要一起带去京城,他定然会为廖自鸣请大功,加官进爵吧?
爹,你说他会给咱们请功吗?
怕是不会,这么些年了,立功和有油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过!”
周九明淡漠道:“请不请都无所谓。”
“这倒是……”
周运想起什么,冷哼一声笑道:“他不重用咱们,自有别人重用,等禁军到了,看他还怎么——”
周九明回头看了他一眼,“营中人多眼杂,小心说话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周运立即住了口,又四下看了一圈,确定没有闲杂人等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他凑近父亲身边压低声音:“密信说元宵前后就到,今天十六了,应该就这两日会到吧?”
周运话音未落,忽听有马蹄声隐隐传来。
他有些不确定地侧耳转向南方,只听那马蹄之声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大,轰隆隆一阵阵巨响,打雷一般。
周运大喜:“来了!”
……
城楼之上,阮万钧亦听到了那动静,拧眉回头。
李冲惊诧道:“从南边来的,朝廷派了军队?可是咱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,这是怎么回事?”
阮万钧眉毛皱了皱,转身下城楼。
李冲赶紧跟上,并遣两个亲兵先行前去查看。
阮万钧随后与李冲骑马前往。
他们还未到军营南门之处,就见一名黑甲将军带着大队禁军策马进了军营,马蹄踢踏,溅起漫天飞尘。
与阮万钧和李冲照面后,那黑甲将军勒住马缰,端坐马上,遥遥朝阮万钧拱手笑道:“阮兄,好久不见,风采依旧。”
阮万钧也含笑回:“原来是元兄。”
然二人眼底都不见几分笑意。
这时先前派出打探情况的亲兵策马奔回,扑到阮万钧坐骑一侧单膝跪地,语气紧绷:“他们冲进了营中来。
南门的守卫只是过问了一下,就被他们给打伤了……”
李冲闻言怒从心头起。
阮万钧的眸光也沉了沉,看向对面那黑甲将军,“元兄何意?”
“只是逼退他们,并没有伤人性命。”
黑甲将军依然笑着,“都是为我南陈立下汗马功劳之人,我又怎会无故伤及他们?只因此来有紧急公务,一时情急才动了手。”
“哦?”
阮万钧冷冷道:“此处是北境军营,属本将管辖范围,元兄是禁军统领,负责京城安防。
你我之间的职责一向是泾渭分明。
元兄忽然来此,还说有紧急公务就对我营中士兵动了手……
这我倒要好好听元兄说一说,是什么样的紧急公务,能让元兄忽然到此,还如此忙乱。”
李冲冷笑道:“总不会是来支援的吧?”
打仗的时候没援兵。
怎么仗打完了来人了?
还说有紧急公务,什么样的紧急公务比抵御外敌更重要?一上来就伤自己人!
李冲看着那黑甲的禁军统领元海面色凝重。
只粗略看去,禁军乌压压一大片,而且南方马蹄声还在响,证明还有人在不断靠近北境军营。
元海带了多少人来……怕是来者不善。
元海神色平缓。
他那握着马鞭的手提了提缰绳,微笑开口:“我这趟是带着圣旨来的,阮兄下马接旨吧。”
话落,他从身后随从手中拿出一只明黄卷轴。
阮万钧一怔,深深地看了元海一眼,翻身下了马。
他身后的李冲以及其余亲兵都随同下马,单膝跪地垂首,双手和于额前。
其余北境士兵也随之跪下。
元海展开圣旨念道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阮万钧平北境战事,朕心甚慰,着回京面圣禀报细要,受封受赏。
见旨意立即出发不得有误。
北境边防暂由元海全权负责,钦此。”
元海驱马往前走,停在了阮万钧面前的五步远处,举着圣旨微笑:“阮兄,还不快接旨谢恩。”
李冲虽有些心理准备,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封圣旨,脸色陡然就铁青。
这样的圣旨,不就是夺去阮万钧的兵权,交给元海吗?
朝廷怎能如此卸磨杀驴!
左右跪下的北境士兵也与李冲同样想法,面面相觑,只觉难以理解。
这样的圣旨,真的没有传错?
李冲实在为阮万钧不平,便要起身开口质问,但被阮万钧冷冷一眼警告,咬牙忍了不忿,重新跪了回去。
“臣领旨、谢恩。”
阮万钧站起身来,走到元海马前,抬手去接圣旨。
元海也没有伏低身子,圣旨朝阮万钧面前送了送,居高临下志得意满,“想当年你我在军中各负其责,各有方向。
没想到如今,你我兄弟二人又有了军务上的交集,真是有缘分啊。”
阮万钧冷冷道:“不错。”
“真想与阮兄好好聊一聊,喝两杯,可惜了,阮兄领了圣旨就需立即出发回京,太遗憾了。”
元海笑着低头:“下次一定要聚一聚……对了,还有一封旨意是给宣威将军的。”
他环视一圈,“宣威将军何在?”
所有的士兵也四下左右找寻。
现在已经快近正午。
宣威将军在营中一向以身作则,巡视防线,查看士兵巡逻以及日训。
这里这么大的声音,照理说宣威将军在营中走动定然是听到了,也该赶来,可现在,怎么好像宣威将军不在?
元海扯了扯唇角,语气轻嘲:“果然是个不守规矩的……来人,去将宣威将军请来!”
立即有人领命离开。
却就在这时,人群外圈忽然传了来一道清亮的声音:“不必了,我在这里!”
元海抬眸,循声望去。
只见一身着靛青软甲战袍,乌发束成高马尾的修长少年,从跪了满地的士兵缝隙之中穿梭而来。
待他到了近前,元海不禁眯了眯眼。
这少年长眉锐目,身形俊挺。
与男人而言,他的确是长的过分好看了些,但没有半分娇袅娘气,反倒英姿飒飒。
元海不禁暗忖,如果自己先前并不知道她是女子所扮,骤然瞧见,也要感叹一声谁家少年郎如此卓越。
只可惜……
元海冷冷一笑,取来另外一封圣旨:“宣威将军接旨。”